軍部的資料大樓是占地極廣的雙子樓, 這裏儲存了自聯邦前身星際聯盟建立以來的所有紙質資料，因為時間過於久遠，許多資料都需要每年翻新, 每到這個時候塵封的檔案館就會開啟, 而來來往往的人流也將抵達高峰。

漫漫長夜才剛剛開始，守夜的軍人與AI一起構築出一條無法被突破的警戒線來, 舒懷谷帶著孫修紹正大光明地走過錯綜覆雜的過道, 道路選擇得極其巧妙，充分體現了一個編制內人員的特殊性。

孫雲適：“……”

孫雲適突然就覺得良心痛痛的。

舒懷谷在一處門前停下：“這裏是聯邦六百年到八百年之間的紙質檔案室，是一年內對外開放次數最多的時間段。”

六百年至八百年之間的聯邦歷史開了趟大倒車，到了現代每年都要拉出來反思一次，同時這個時間段也是Omega的地位最低的時候, 在那時他們基本等同於alpha的珍貴資源, 完全被剝奪了社會上的獨立人屬性。

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時間段的特殊性，各個領域的學者們查資料最喜歡找的就是這種課題。

檔案室外都是電子密匙疊加物理密匙, 舒懷谷一邊開門一邊低聲解釋：“今早這間檔案室被預約過，記錄一直延續到現在, 我們的進入會被完全覆蓋。”

孫雲適：“那聯邦初年的資料……”

舒懷谷輕輕笑起來：“所有檔案室裏的資料都相互兌換了，聯邦初年的檔案換到了這裏——畢竟要是直接查初年資料太顯眼, 但六百年後的資料室調查率就頻繁多了。”

孫雲適：“……”

滴水不漏, 01也別想抓住把柄，不愧是你, 舒上將。

檔案室的門無聲地打開了, 舒懷谷把孫雲適拉入大門內：“別留下指紋毛發和信息素。”

“這還用你說？”

孫雲適給自己帶上手套，動作嫻熟。

時間有限, 他們沒有在浩如煙海的資料中浪費太多時間, 孫雲適看過所有已經解密的檔案, 他直接找的就是最機密的那一欄。

要說聯邦初年最機密的檔案，那就是各大居住星內核的基礎，以及早年與矽基生命有關的資料。

居住行星的基礎建設是到現在還在用的，這些檔案裏多多少少都記錄了一些它們的構造，而外宙域的矽基生命就更機密了，絕大多數民眾對此其實是基本上沒有概念的。

孫雲適翻過行星內核，直接找到了矽基生命、中央防護網以及他自己的檔案。

矽基生命，一種非常特殊的外宙域生命，它們的幼體誕生在行星的礦藏中，成體則直接透入外宙域，以能源和礦藏為食物。

這種生命的組織形態也是極其特殊的，所有的矽基生命都公用一個精神力網絡，它們緩慢地將信息傳遞在巨大的網絡上，這個信息網就像是人腦中交織的無數神經元。

從某種程度上來說，這個網絡就是它們族群的思維，而這個族群也只有這一個獨一無二的思維。

這塊巨大的網絡幾乎包攬了如今聯邦所在的所有宙域，其中涉及到的精神力龐大得令人難以置信。

矽基生命就這樣自由自在地存活了不知道多少年，直到人類強勢進入宇宙。

一開始人類並沒有察覺到這種恐怖的外星生命，直到人們遭受了致命的精神力攻擊，那個時候連星際聯盟都還沒有建立，而人類被攻擊的原因是破壞了過多的礦藏。

……也就是把人家的老家給撬了，這就難怪會被按著打。

但所幸這個外星文明並沒有人類這樣繁多覆雜的思維，它甚至稱得上是單純野性的，即便掌握著恐怖的精神力量，在同人類的競爭中還是一敗塗地。

到了孫修紹的年代，他親自迎戰了最後一次矽基生命的反撲，然後為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宣布了凱旋。

人類從這場勝利中得到了無數的好處，如今的天網就是模仿矽基生命的信息網絡構造的，各大AI也是仿造這種生命體構建的，而最早的AI01也是這樣誕生的。

沒有這種生命，就沒有如今的人類社會。

孫雲適的閱讀速度很快，他一目十行地讀完了所有的內容，最後放下了檔案。

記憶在他的腦海中蠢蠢欲動，零星碎片快速地在他的腦中閃過，他的眼前出現了很多毫不相關的畫面，有航艦上人來人往焦急的巨大場面，有星河之中被精神力牽動的能量潮汐，有雲昭明手持核心指令的儲存容器，也有一個男人……一個軍裝男子，他的容貌與前世的孫修紹像極了——是01。

孫雲適腦中一陣刺痛，手中的檔案掉在地上，舒懷谷立刻上前把他抱住：“修紹？！”

孫雲適撐著頭大口喘氣，耳鳴讓他聽不清舒懷谷的聲音，良久後他才緩過神來：“……01……01在哪裏？”

“在雲紹的研究院裏，他現在在和孔秉承合作。”舒懷谷輕輕撫摸著孫雲適的後背，“怎麽了？你想起了什麽嗎？”

孫雲適點點頭，又搖搖頭：“我想起了01的構造過程，但是記憶還是很模糊，那個時候我的精神力也參與了構造，我和01應該是能同調的……我竟然忘了這個。”

舒懷谷一楞：“……那精神力防護網是為什麽？”

“那是殘餘矽基生命最後的反撲。”孫雲適的頭又疼起來，他想要站穩身子，但身軀不由自主地打顫，“我築下的防護網是……保護首都星，不然它們會用精神力絞殺死首都星上的所有普通居民……我和01反抗的時候——呃！”

劇痛。

“修紹！別想了！”舒懷谷焦急不已，“我們走嗎？你是否需要治療？”

孫雲適趴在舒懷谷的懷裏小口小口地喘氣，他的胸口急促地起伏，01的形象在他腦中的形象已經有些模糊了，連帶著和雲昭明一起構建01的前世回憶。

許久過後，那劇烈的痛疼終於淡化了，孫雲適回過神來，而舒懷谷已經撿起了地面上的檔案，把孫修紹的檔案拿了過來。

他的眼神中滿是關心和焦慮：“閣下，您怎麽樣？”

“好多了，多謝。”

孫雲適朝他笑了笑，他接過自己的檔案快速地翻閱，然後失望地發現它們記錄的內容都是他知道的。

沒有用，他雖然回想起了自己為什麽構築精神力防護網，但是他仍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分裂出星石，這種精神力具現化的手段太像是矽基生命了，他當年是怎麽掌握這個的？

而且孫雲適是回收了一顆星石的，這顆星石所包含的能量也讓他震驚，假如每一顆星石都是這樣的，那麽……當年他的精神力也太可怕了，就算是變異的這也不正常。

孫雲適又覺得一陣頭痛，他原本以為查資料能夠厘清過去，但萬萬沒想到事態反而變得更加混亂，難道要去詢問雲昭明或者孔秉承麽？他們知道的東西一定更多。

這個夜晚在查資料和陣痛之間過去了，第二日的早晨早就在不知不覺間來臨，孫雲適把紙質資料歸檔放好：“時間差不多了，我們走吧。”

舒懷谷輕輕嘆了口氣：“看來您需要去拜訪孔先生了？”

孫雲適擡頭望天，無奈極了：“我應該會給他留下信息，我死之前還和他吵了一架，我忘了我們為什麽爭執……”

明明他們的政見一向都是很相似的，會有這樣激烈的爭吵可是生平第一次。

舒懷谷最後檢查了一次檔案室，他帶著孫雲適走出房間，鎖好道道秘匙。

“接下來我們要離開這裏，現在宣傳片的劇組已經到了大廳，一會兒你先進入劇組裏，然後中午的時候再跟隨劇組離開，通行卡在你的口袋裏。”

孫雲適點點頭：“明白。”

“閣下……您的感覺還好麽？”舒懷谷猶豫了一下，“算上昨天的婚禮，您已經一日一夜沒睡了，而且昨晚……”

“不用敬語也不必稱呼我為閣下。”孫雲適失笑，“沒關系，一天一夜而已。”

孫雲適從一樓衛生間的區域往外走，順利地找到了宣傳片劇組。

一大群俊男靚女早就在這裏等著了，他們都穿著和孫雲適差不多的制服，仿佛一片墨綠的挺拔樹林，遠遠看去養眼極了。

孫雲適悄無聲息地插入了隊列。

一個姑娘似乎突然註意到他，她有些好奇地瞅了瞅孫雲適脖頸上墨綠色的頸環，小小聲：“我剛才沒看到你欸……你也是我們聯戲的嗎？”

聯戲，聯邦戲劇學院，培養重點側重各種演員和舞臺上的相關職業。

於是孫雲適也小小聲：“我一藝的。”

“哦，是一藝啊。”這姑娘了然點頭，“我很少看到群演裏有Omega，你也是來長見識的吧？”

孫雲適拉了拉衣領：“是的。”

宣傳片已經開始錄制了，孫雲適看到舒懷谷從另一邊走來，很自然地和導演開始寒暄，一切都和他們計劃的一樣。

孫雲適找了一個角落靠著墻，鬧哄哄的人群讓他覺得有些頭暈，一日一夜缺乏睡眠確實讓他感覺到了不適，他只希望上半天的錄制快些結束。

穩定又喧囂的人聲很容易讓人產生睡欲，也就在鹹魚昏昏欲睡的時候，幾聲壓抑的驚呼讓他徒然驚醒。

這一刻，孫雲適還以為又遇到恐怖襲擊了。

不過事態並沒有這樣糟糕，讓姑娘們尖叫的源頭是大門外向內走的一行人，這群人穿著軍裝，共同圍繞著正中央一位穿著行政制服的男人。

同樣是墨綠色的制服，穿在這個男人身上顯得格外氣勢逼人，他的五官與面部線給人一種硬朗疏離的感覺，但當他笑起來的時候，這感覺就變成了風度翩翩。

孫雲適的睡意一瞬消失無蹤。

來人正是孔刑崢，一個不應該在此刻出現在這裏的人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麽麽嘰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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